相互宝“落幕”

作者｜宋占军 陆京 侯怡冰「北京工商大学经济学院」

提要：

“相互宝”的关停预示着网络互助行业一个时代的落幕。

网络互助平台“关闭潮”并不代表网络互助本身存在问题，而在于网络互助的经营者、运营模式、经营目标等出现了偏差。

相互宝的关停，只是网络互助行业狂飙时代的落幕，规范发展、纳入监管的网络互助行业必将逐步成长起来。

2021年12月28日，相互宝官方宣布将于2022年1月28日停止运行相互宝。作为用户规模最大的网络互助平台，也是最后一家关停的大型平台，“相互宝”的关停预示着网络互助行业一个时代的落幕。

纵观我国网络互助行业的发展历程，无论是在机制建设上，还是在外界环境上，都困难重重，相互宝的退出也是意料之中。2020年9月，百度旗下灯火互助宣布关停，在随后不到一年的时间里，美团互助、轻松互助、水滴互助等众多互助平台相继退出，网络互助平台迎来了“关闭潮”，相互宝终究成为这次“关闭潮”的最大一股潮水。

回顾相互宝的发展历程（见图1），究其功过是非，将有助于我们对整个互助行业有一个更加清晰的认识，网络互助何去何从，价值几何仍待寻味。

相互宝的“盛”与“衰”

从2018年诞生算起，相互宝走过了由“盛”到“衰”的三年。

●巨头入局，网络互助行业快速发展

2018年10月16日，蚂蚁金服联合信美相互社共同推出了互助“相互保”，即“相互宝”的前身，凭借准入条件宽松、极具吸引力、操作方式简便的产品优势，参与人数在上线一个月的时间内便突破了2000万。

然而，“相互保”因涉嫌“未按照规定使用经备案的和、销售过程中存在误导性宣传、信息披露不充分等问题”被监管部门按下暂停键。2018年11月27日起，“相互保”更名为“相互宝”，信美相互保险社退出，相互宝作为一款网络互助计划正式上线。

相互宝，背倚互联网巨头蚂蚁金服，打造了“零首付，后分摊”的零资金池模式，数字技术将互助流程再造，在上线一年的时间内分摊会员人数破亿，成为全球最大的网络互助平台。

●互联网人口红利殆尽，相互宝发展陷入瓶颈并关停

2020年以来，随着网络互助平台用户挖掘接近上限，互联网人口红利殆尽，相互宝平台的发展脚步放缓。

由于日益增长的分摊费用导致相互宝的用户黏性降低，再加上频繁出现的赔付难问题，相互宝分摊会员的增速降低，平台发展进入瓶颈期。

2020年9月3日，银打击非法金融活动局发布《非法商业保险活动分析及对策建议研究》，点名相互宝非持牌经营，指出“网络互助平台会员数量庞大，属于非持牌经营，涉众风险不容忽视，部分前置收费模式平台形成沉淀资金，存在跑路风险，如果处理不当、管理不到位还可能引发社会风险”。

在平台自身陷入增长困境和外部监管政策始终不明确的背景下，相互宝的分摊人数在2020年11月达到1.06亿人的顶峰后，开始进入负增长时段。以2020年11月为例，分摊人数在一个月的时间内减少了超过两百万人次。

2022年1月28日，相互宝最终难逃关停宿命。为妥善保障现有7000多万会员权益，相互宝最后三期的分摊费用由平台独自承担，花费约17亿元。同时，相互宝应允平台会员可以低门槛转险，并享有三个月的免费期。相互宝的退出，意味着网络互助行业的狂飙时代正式结束。

相互宝的“功”与“过”

●相互宝的“功”

一是完善医疗保障体系，丰富保障模式。

2020年，《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深化医疗保障制度改革的意见》指出，“到2030年，全面建成以基本为主体，医疗救助为托底，补充医疗保险、商业、慈善捐赠、医疗互助共同发展的医疗保障制度体系”。

网络互助在我国多层次医疗保障体系中发挥着重要的补充作用，不仅完善了我国医疗保障体系，同时也丰富了医疗保障模式。

数据显示，相互宝作为网络互助行业的代表平台，自上线以来救助了186961名患病成员，募集互助金270.84亿元，为中低收入群体、灵活就业群体抵抗大病风险做出了积极贡献。

二是提升人民群众的保障意识，为商业增加潜在“保民”。

2019年，《金融时报》对中国网络互助行业的调查显示，三分之一的相互宝成员表示，非常有可能会在未来六个月内购买，这一比例在一线城市中高达55%，是没有参加网络互助的受访者的两倍多。

可以看到，相互宝通过降低保障门槛，提升了人民群众的保障意识，为保险市场带来了潜在的“保民”，积极推动了保险市场的快速发展。以年轻人为例，大部分年轻人在收入低时会选择相互宝这种低廉的保障方式，随着收入增长，保障意识也逐渐培养起来，这部分人群在未来很大概率会变成保险市场的客户。

●相互宝的“过”

一是分摊金额持续增长，会员“劣币驱逐良币”。

相互宝平台的每期分摊金额由平台会员有效人数与每期互助事件的数量决定。

以相互宝平台的大病互助计划为例，分摊人数自2019年呈快速增长趋势后，2020年起分摊人数的增长停滞不前，但基本维持在1亿人左右，自2020年12月起，分摊人数开始下降，仅仅一年的时间便减少了2598.3万人次。与此同时，帮助人数却一直以来居高不下。

受分摊会员与帮助人数的影响，分摊金额逐期增加，2019年至2021年的总分摊金额分别为29.11元、90.39元、152.1元，短短两年的时间里，分摊金额增长到五倍多（见图2）。

相互宝的用户大多都是三线城市及以下的中低收入人群，逐渐攀升的分摊金额必然会增加会员的分摊压力，与前期低分摊费用尤其是平台宣导的低投入形成巨大反差。健康人群在分摊金额上涨后逐渐开始退出相互宝，健康情况欠佳或无法购买保险产品的人群大量涌入相互宝，进而导致了相互宝平台逆向选择风险加重，平台经营负担加重，出现了“劣币驱逐良币”的现象，相互宝因此陷入了负循环。

随着分摊金额屡涨不停，参与互助计划的性价比降低，相互宝逐渐失去了与保险产品抗衡的核心优势。

二是误导性宣传，给予会员用户不全面的认识。

相互宝起初打着“0元加入”的旗号，以成本低的绝佳优势吸引了不少分摊会员入驻平台，相互宝也因此在短短一年的时间内便实现了分摊人数破亿。

当广大互助成员对相互宝平台满怀信任，给予较高期待时，面临的却是逐年攀升的分摊压力，与平台起初宣传的低门槛特点大相径庭。与此同时，在“人人为我，我为人人”的互助初心背后，却是相互宝“赔付难”问题持续引发热议。

相互宝一边广泛宣传为用户提供包括99种大病、恶性肿瘤、特定罕见病的充分保障，一边却是拒赔事件的层出不穷。

例如，相互宝把用户加入互助计划前患有的抑郁状态认定为精神疾病，但是在健康告知中并没有对精神疾病进行详细说明，因此认定用户带病加入计划，对会员此后患有的拒绝赔付。

一直以来，相互宝作为具有商业保险性质的网络互助平台，处于无人监管的尴尬境地，对监管主体和监管标准没有明确要求，平台自始至终自定规则，自我监管，且相互宝平台拥有最终解释权。实际上，相互宝平台可自行决定修改，如果用户对相互宝的互助条款不满，只好选择退出计划。

这样一来，不仅平台会员本应享有的保障充满了不确定性，相互宝也未兑现起初承诺的保障初心。

相互宝“落幕”，网络互助何去何从？

1月28日，相互宝“落幕”之后，网络互助行业将何去何从呢？

●网络互助行业，或进入规范发展

网络互助行业具备有便捷性、普惠性与低门槛的特点，对于大部分人可以起到很好的补充保障的作用。

不过，随着行业高速发展，自身的局限性开始暴露，分摊压力增大，普惠性优势丧失，平台经营逐渐陷入困境。相互宝的关停，在行业内掀起一股巨浪，但仍有一些中小平台在运营，如何实现网络互助行业长期可持续性发展成为一个更为紧迫的话题。

网络互助行业从2011年抗癌公社的成立开始，到如今相互宝的关停，经历了十年的发展，会员规模曾达到上亿人。

不难看出，网络互助满足了很大一部分人的保障，结合城市普惠型商业健康保险的快速发展一并观之，其背后反映的是大多数人对这种具有普惠性、低门槛特点的保障产品的强烈需求，网络互助平台“关闭潮”并不代表网络互助本身存在问题，而在于网络互助的经营者、运营模式、经营目标等出现了偏差。

从产品保障来看，虽然网络互助计划为特定人群提供可负担得起的补充保障，弥补了商业保险之外的空白地带，但网络互助计划依旧不能替代保险产品；在网络互助平台的经营过程中，企业应充分履行责任义务，增强责任感，经营目标应回归网络互助的保障本质，为更多的用户提供稳定性强的保障。

2021年，《国务院办公厅关于印发“十四五”全民医疗保障规划的通知》指出，“支持医疗互助有序发展”“更好发挥医疗互助低成本、低缴费、广覆盖、广受益的优势，加强制度建设，强化监督管理，规范医疗互助发展”。同年，《国务院办公厅关于健全重特大疾病医疗保险和救助制度的意见》进一步明确，“规范互联网平台互助，加强风险管控，引导医疗互助健康发展”。

上述文件的出台，体现出国家对于网络互助行业也抱有期待，希望网络互助行业可以更多地承担起补充保障的作用、分担国家医疗保障的压力。

其实，相互宝的关停，只是网络互助行业狂飙时代的落幕，规范发展、纳入监管的网络互助行业必将逐步成长起来。

●未来发展，应走向精细化管理

网络互助平台在加入机制、分摊费用厘定机制以及事后审核机制方面有着明显的不足，也正是这些不足使得网络互助平台所面临的逆向选择问题格外突出，以致于面临分摊费用上涨和分摊人数下降的双重压力。

因此，网络互助平台需要对运营机构进行精细化管理，以便弥补自身的不足。

第一，采用精算技术，将分摊费用、互助金额合理化，并将互助会员按照年龄、性别、职业等多种要素进行多层次划分，对加入者的风险进行评级，采用精算技术对每一级别的风险进行分摊费用的确定。

第二，完善会员加入机制，缓解逆向选择，并对加入者采用相对严格审核制度。

第三，健全事后回访的信用制度，规避道德风险。

第四，建立完善的退出机制，在宣布退出之后可以妥善处理会员的保障问题，以减少纠纷与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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